Dance in the Moonlight

自願分派到國外實習半年的第一天，就後悔了。
褚冥漾躺在小小的單人床上，先是盯著天花板，然後看向床邊還未整理的行李和剛才進房後隨手扔在地上的外套，雖然覺得如果先把東西收拾好心情應該會好一點，但是，懶的動。
搭飛機其實沒有花太久的時間，不過凌晨就要到機場等候通關，讓本來一天至少睡足十小時褚冥漾差點沒在機場就先昏死。
抵達目的地，下了飛機又沒時間吃午餐，就被公司車給直接綁架到當地的分公司去聽了一個下午的實習前說明會。
好不容易有空閒時，已經來到晚上八點半。
「……好餓………」褚冥漾咕噥一聲，摸摸肚皮。
早知道剛才回宿舍時，就在路邊的超商買個便當了。不過想想那個驚人的價格，他還是寧可爬下床自己弄點東西吃。小心翼翼的翻開行李箱，不讓上層的東西掉出來──天知道為什麼上面蓋子會沒有綁帶，導致一掀開箱子就會噴一堆雜物出來──在衣物堆中找出一包泡麵，一邊祈禱裡頭的麵沒變成科學麵，一邊走到廚房煮水。
等待水滾的時間，眼皮又很不配合得差點闔上。就這樣反反覆覆掙扎了五分鐘，他終於想到一件事忘了做。
褚冥漾衝到桌邊，拿出隨身包裡的手機和國際電話卡。
「要怎麼打呀？」因為沒用過國際電話卡，研究了半天字小的像螞蟻的說明書後總算知道使用方法。
一字一字按在手機鍵上，號碼長長一串讓他滿頭大汗，手指有點抖。
話筒湊到耳邊，聽到接通的鈴鈴聲後，才赫然想起──「糟糕！要講什麼呀！」
說自己現在很想睡覺嗎？
還是這裡天氣冷的要死讓他想念位在熱帶氣候區的家？
或是抱怨到這個時間總算能吃晚餐了？
……想不到話題。
褚冥漾垂下眼睛，最後，默默按下了結束通話。

　　※

第二天，因為會認床的壞習慣加上天氣太冷，導致翻來覆去睡不著的褚冥漾，頂著嚴重的黑眼圈出了門。
實習課程要再等一個禮拜，這幾天是公司體貼的說用來認識新環境用的緩衝期。
什麼緩衝期？才不需要那種東西。褚冥漾鬱悶地想。
如果一開始就有事情可忙的話，就不用輪落到無所事事的在街上亂晃，還不時會想回家的窘境了。
他拉緊了羽絨衣和圍巾，拼命搓著冰冷的雙手，覺得把手套忘在行李箱裡的自己真是個大白癡。
「好冷好冷好冷！」冷風颼颼吹過，幾乎將臉頰凍僵了。
就這樣閒晃了好一會兒，時間竟也迅速地來到中午。於是他隨便找間比較便宜的麵店，就快速的躲了進去。
操著生硬的外國語言，點了碗熱湯麵後，又拿出了手機。
盯著螢幕看了很久，連那組長的不像話的國際電話碼都鍵好了，卻遲遲沒敢碰到通話鍵。
「唉，是要講什麼呀？」褚冥漾沮喪地低頭，將額頭靠上桌子。
總覺得，不管說什麼，好像都會被對方恥笑一翻。
──『早跟你說過，你會後悔的。』大概會是這種冷血回答吧？
褚冥漾不想自討苦吃，但又覺得很想找人講點話。
公司裡，同期來實習的人只有他，而他又不好意思找鄰居搭話。算一算，整個早上下來，他和別人交流的唯一一句話就是和店員點菜。
……可惡！怎麼想怎麼悲哀！
如果讓那個沒良心的學長知道了，肯定又會被大肆嘲笑吧。
這麼一想，他又將手機塞回口袋裡去了。

　　※

很快的，已經是第四天的晚上。
行李順利整理好，日常用品也差不多採購完畢了。
褚冥漾吸著剛煮好的快煮麵，眼神盯著墊著碗的報紙，卻一個字也沒讀進去。耳朵習慣性的塞著耳機，但也沒認真的在聽音樂。
這種日子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呀？
希望實習快點開始就好了，到時候肯定會因為規律的日子，而忘記現在的煩躁。
很快的解決了晚餐，他拖著腳步爬回床上，盯著漆黑的窗外瞧。
自從發現這裡竟然看得到這麼多星星後，每天晚上沒事做，就會這麼看著，然後很爛情的想著在家鄉的親朋好友們都在做什麼。
其實昨天他已經受不了的撥了通電話給好友了，雖然因為電話費很貴沒有聊很久，但總比自己一個人悶著還好。
而好友最後丟下的那句話，讓褚冥漾一直坐立不安到現在。
『快打給學長吧，他很擔心你喔。』
──擔心？那個人會擔心？哼，哪可能。
褚冥漾皺著眉，想起來到這裡前，被那個魔鬼欺壓的每一天。
不是挑他的報告裡錯字太多，就是嫌他泡的茶有夠難喝。好像還有讀心術，所以常常要他別一直在心裡碎碎念。
什麼跟什麼呀！
想到就又覺得沒打給對方是正確的。幹麻要乖乖向他報告自己的新生活？只不過是個學長，又不是上司。
可是。
出國前，耐著性子陪他去買必需品的人是學長；像老人一樣念著出門在外要小心的人是學長；出發前一天帶他去吃大餐說是餞別的人也是學長。
「怪人……」褚冥漾還真分不清楚對方到底是討厭自己還是喜歡自己。
但不論是哪種……
反正都過了四天了。被嘲笑的心理準備早就做好了。
他吐吐舌頭，然後拿起手機，熟練的撥出電話。

『喂？』
「呃……學長嗎？」
『……喔？是你呀。我正在想你什麼時後才肯打來。』
他是說「才肯」而不是「才會」，可見自己的猶豫早就在對方的預料之中。用膝蓋想也知道對方現在肯定笑的很不良。
褚冥漾不悅地哼了一聲，「其他人我都撥過電話了，剩學長你而已！」
『是嗎？』對方不以為意的回答，然後開門見山的問：『我說你，沒後悔出國吧？』
「唔！……」這個人怎麼可以講話如此直接呀！
褚冥漾抓住頭髮發出無聲的哀號。
學長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被我猜中了？』
都被說中了還能怎麼辦？他一向騙不過別人，尤其是現在電話另一頭的人。
「……對啦對啦，那又怎麼樣！」褚冥漾心不甘情不願的回答。
『這樣啊。』褚冥漾聽見話筒那端傳來衣料磨擦的聲音，便輕易地想像出學長挪了個位置，將下巴撐上手掌的模樣。『那，有哭嗎？』
「蛤！！什什什什什麼哭呀！」褚冥漾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
『我說，有因為想家而哭了嗎？』對方壞心地又重複了一便。
「唔啊！才才才才才沒有！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啦！」褚冥漾氣急敗壞地吼。
──怎麼可能承認他第一天晚上就窩在棉被裡偷哭了。絕對會被笑死。
『是嗎？那就好。』但對方這次一下便放過他，沒有再追問。
偷偷鬆了口氣後，褚冥漾努力幾出一句像樣的話。
「公司那邊……大家都還好嗎？」他問。
『好得不得了。』對方語帶調侃地低笑：『少了你一直出亂簡直幫大忙。』
「……你很過分。」
『我是說實話。』學長強調了一下，然後問：『那你那邊怎麼樣？還習慣嗎？』
「嗯……」
褚冥漾低下頭，手指抓著棉被攪動，不知該怎麼回答。
奇怪了。和千冬歲聊時都沒有冷場過，一下子劈哩啪啦便說了一大堆。那為什麼和學長就……
『褚？』對方好聽的聲線有些困惑地喚。
「嗯……」褚冥漾咬緊下唇，拼命眨著眼睛，「沒、沒什麼，我很好。鄰居也都很好。」
聽到這回答，對方笑了出來。『什麼鄰居很好。我是在問你……算了。我看你也回答不出來吧。』
「……那還真是對不起喔…………」褚冥漾發出微弱的抗議。
對方又笑了幾聲，『沒什麼問題就好。』
「嗯。」
『那就這樣吧。電話費很貴，等你網路接通了再用skype聯絡。』
就這樣嗎？我沒有想講什麼了嗎？
褚冥漾問著自己。
「……嗯，好。」
但腦子卻一片空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明明有很多事能說的。
今天好像變暖了、早上和鄰居聊了一下很愉快、中午炒的麵有點失敗、在路上看到轉蛋機順手扭了一個出來卻不是自己想要的。
還有、還有……
『褚，晚安。』
眼看對方就要掛電話了。
「等一下！學長、我……」
『幹麻。』對方語氣懶懶的，卻聽的出一絲興味。像是在等待他說出什麼。
「唔……那、那個！」
腦袋裡跑過很多畫面、很多想說的話，但是最後脫口而出的──
「今天超市的冷凍包大特價所以我買了十包回家塞冰箱！」

啊……糟糕，為什麼會是這句話啊！褚冥漾忍不住嗚咽了一聲。
──我是白癡我是白癡我是白癡！
學長絕對會罵我笨蛋！
『噗……』但話筒那端卻傳來了笑聲。
「……欸？」
『褚，』對方聲音有點抖，『你腦袋到底都裝什麼呀！』雖然是罵人的話，但卻帶著笑意。
褚冥漾臉頰紅了起來。「什麼……隨便啦！我不知道啦！」
他自暴自棄的把臉埋進膝蓋。
『如果你在回國前能把腦殘改一改就好了，不然我會想掐死你。』
「好啦好啦！我要去睡覺了！晚安！」
褚冥漾對著手機尖叫，然後迅速切斷了電話。

…………真是的。怎麼會是這種收尾呀。
自己都對自己的腦袋感到絕望了，更何況是學長。
褚冥漾嘆了口氣，將手機扔回桌子，然後倒回床上。
算了，怎麼樣都好了。
他拉起被子，雙眼盯著窗外的夜空。
反正，離實習結束還有五個月又二十三天，這段時間再怎麼腦殘也沒有人會來揍自己。
這麼想，心情就好多了。
褚冥漾哼笑一聲，把臉埋進了被窩裡。

fin.


＊後記

85%以上是硝音的鬱悶。
只不過我不像褚冥漾有可以撒嬌的男碰有就是了wwwwww
寫完之後心情果然好了點，本來還擔心我大概半年都沒辦法寫東西出來了說（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