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ce in the Moonlight

11/15 2012更新

引路人的工作實在不是很輕鬆。
每天都會有不計其數的人類，誤闖空間的夾縫。引路人必須提著點亮迷途的小燈籠，拉著那些傻呼呼的人類回到他們的世界去。

而僅是這樣還不行。讓人類回去後，必須做善後工作──消除在空間夾縫的記憶。
根據「上司們」的研究，闖進空間夾縫的人類所看見的東西，會依每個人的內心而有各種狀況。
比如說，正在熱戀期的人類，可能就會看見和戀人甜甜蜜蜜的幻象；正逢人生瓶頸的人類，則可能會迷失在黑暗中。簡而言之，就是和當事人的心情有關。
不曉得看見了什麼而發狂，這種案例也不在少數。
因此，為了避免人類以後可能做出出格的事，引路人必須將這些無論是好是壞的記憶刪的一乾二淨以防後患。
畢竟被人類發現有空間夾縫的存在，以人類──好聽一點叫做好奇心，難聽一點叫做對未知事物進行研究的劣根性，難保會發生打亂世界運行的事。
因此，引路人的工作是很重要的──雖然薪水總是不高。
曾經有引路人想寫意見函向「上司們」抗議，但馬上在第一關，就被摳門的主管以「公務人員的薪水怎麼可能高到哪裡去」為理由駁回了。
雖然有點小小的不滿，但引路人還是天天勤勞地做著分內的工作。
當然，引路人不只一位。
只是各個引路人的職責有些小小的不同。
有負責引導人類的引路人，自然便有引導動物、靈魂，甚至妖物的引路人。
每天下班後，他們就會聚集在十分受到引路人們歡迎的咖啡廳，交換著當日的工作心得、抱怨上司們的壓榨，有時也會聊聊退休後想做什麼事。

「我想到各個世界去旅行。」動物的引路人，一名嬌小可愛、綁著捲捲雙馬尾的少女瞇起眼睛，用憧憬的眼神說道。
「那得花上不少時間呢，紅殿下。」坐在少女身旁，看起來莫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回道。
「反正我們的時間用不完嘛！」少女笑著說，甩動毛茸茸的貓科動物尾巴。
少女對面的小男孩同意地點點頭，「先前聽前輩說，十二個世界不用三千年就可以玩透囉！」
「說的也是。」男子想想也覺得不無道理，「不過，在下比較想要在家裡好好休息，之後的打算再慢慢考慮。」
「藍真不愧是老人。」少女快速下了評論。
男子也沒生氣，只是微微一笑，然後轉頭問另一個同伴，「墨殿下呢？」
小男孩也好奇地舉起雙手問：「對啊對啊～小墨之後想做什麼？」
被稱作墨的青年眨眨眼睛，拿起玻璃杯啜了一口，仔細地擦過嘴，放下紙巾，歪頭看著路過的服務生，閉上眼睛想了會兒，最後轉向朋友們，平靜地回答，「沒有。」
「……我以為你不打算回答了。」小男孩翻了翻白眼。
「你就是這樣，腦子裡除了工作之外什麼都沒有。」少女雙手抱胸搖著頭。
男子則問道：「無殿下的資歷不是早就能退休了麼？」
「啊！上次有聽俞欽說過！」小男孩睜著圓圓的墨綠色大眼，「他說小墨當引路人好久了呢！為什麼沒想過要休息呀？」
少女勾起唇角，「這還用問？因為小墨是單細胞生物啊。」
「紅殿下……」男子無奈地看著她。
不過當事人倒一樣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也沒有要出聲解釋的意思。
而其他人也沒想逼他回答，他們對於青年的沉默早就習慣了。
於是話題被踢到別人身上，「那綠綠你呢？」少女問：「這話題是你提起的呢。」
被問到的小男孩，馬上露出歡樂的笑容，「綠綠啊，不想退休喔！」
「喔？那綠殿下還想留下來？」男子好奇地問。
小男孩搖搖頭，眼神閃著天真無邪的光輝，「綠綠想要當『上級』，這樣以後就能換綠綠壓榨俞欽了！」
發覺自己問錯對象的少女和男子，立刻裝做什麼也沒聽見。
這時，青年抬起手，摸了摸男孩的頭頂，溫和地說道：「綠綠，壓榨別人是不對的。」
男孩鼓起雙頰，「那你怎麼不說說俞欽！」那個老是讓引路人工作超時的魔鬼主管！
「俞欽沒有壓榨我們。」青年認真地答。
「只有工作狂小墨會這樣覺得啦！而且俞欽老是對小墨偏心！」
青年愣了下，「咦？」然後將困惑的視線轉向男子。
男子苦笑地點頭，「俞欽殿下說墨殿下的資歷比較深，又十分盡責，所以……」
困惑的視線又轉向少女。
攪著檸檬汁的少女反問：「小墨你都沒發現俞欽很少請你加班嗎？」
「我有在加班。」
牛頭不對馬嘴的答案。
青年並沒有發現，他會加班，通常是因為自己的申請，而不是主管所指派的。
但即使點破這點，青年也不會有任何反應。深知這點的眾引路人，聰明地選擇了沉默。
「那麼，在下差不多該為明天做準備了，先告辭。」男子率先起身，朝大家行了個漂亮的欠身禮，便消失在原處。
「那我也回家囉！掰掰！」小男孩揮揮手，一蹦一跳地走出咖啡廳。
少女拍拍還在慢條斯理吸著飲料的青年，「我也要走了，晚安。早點休息。」
「嗯。」青年點點頭。
四人座上只剩下他一人。
等青年終於喝完了飲料時，咖啡廳裡已經空無一人。

※

引路人必須擁有果斷的判斷力。
臨機應變是很重要的。
身為資深引路人的墨，當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離開這裡！！！！！」一名披頭散髮的女子一邊哭一邊對墨尖叫，她坐在地上，雙手摀著臉，看起來十分悽慘。
「墨，她好吵喔。」
「她只是不想從美夢中醒來。」
雖然墨看不見女子所看到的幻象，但從女子斷斷續續的話語中，能推測出女子遇見了自己早夭的小女兒。
「人類好麻煩，這又不是真實。」
「抓住美夢是人類的天性。」墨回答。
引路人和人類的價值觀是不同的，所以儘管同情女子的遭遇，也理解女子為何不想離去，但工作必須完成。
而且空間的夾縫裡，能看到幻象，是由於此處寄生了大量的夢魔。在夢魔的能力下，人類能看見各式各樣的幻象。
但夢魔的力量，會帶給脆弱的人類後遺症。長期待在空間夾縫裡的話，會先失去記憶，接著喪失智力，最後會被夢魔「消化」，成為餌食。
所以，墨對女子伸出手，「起來吧，回到現實去。」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啊啊！」女子哭著搖頭。
「不用勸了吧墨。」
這對峙狀況還不到五分鐘，但已經能預見女子可能會長期抗戰。
墨點點頭，「嗯，我想也是。」他收回了手。
坐在地上的女子看他的動作，以為對方放棄勸告，眼神閃過了喜悅。
但下一秒，她瞪大眼睛，身子一歪便昏了過去。
「這種人類就是要來個俐落的手刀啊，墨，幹得好。」
「謝謝。」
墨欣然接受稱讚，然後彎腰在女子額頭上畫了個圓，女子便消失在空間的裂縫。
失去餌食的夢魔們發出不悅的噪音。
墨淺淺一笑，對著手上的小燈籠說道：「走吧，下一個。」
「沒問題，我的夥伴。」

※

「今天也辛苦你了，墨。」端坐在辦公桌前的眼鏡男，俞欽，這麼說道。
「這是我的工作。」墨理所當然地回答。
看著青年平淡的面容，俞欽忽然嘆了口氣，「墨我說你啊，為什麼老是這麼認真呢？為什麼就不會學學綠或紅偶爾偷個懶？」
主管發出了不良扇動。
墨奇怪地看著他，「嗯？」
「算了你這食古不化的傢伙，」俞欽揮揮手，「不過呢……」他的黑框眼鏡閃過精光。「看看這個！」
咚。
一個用軟木塞塞著的玻璃小罐子，出現在桌上。
墨不明所以地偏了偏頭，臉上滿是問號。
「這可是我和紅他們想出的好方法。」俞欽得意一笑，「取名為──『遲鈍小墨改造計畫』！」
「……」
幸好辦公室裡只有他們兩人。墨手上的小燈籠默默地想。
雖然青年沒有反應，但俞欽也不是省油的燈，自顧自地說下去。
「聽好了，墨。有鑑於你的生活實在太平乏，連娛樂也只是看書或是和你的燈籠聊天，所以我們決定讓你的生活多點變化。」
「用玻璃瓶？」墨無視了正在抗議和燈籠聊天有什麼不好的小燈籠，問道。
「沒錯。」俞欽愉快地抓起玻璃瓶，「從今天開始，一個禮拜至少三天，寫下你覺得愉快的事情，丟進這個瓶子裡。」
「……不要。」墨斷然拒絕了。
因為他已經有一個玻璃瓶了，不需要另一個。
況且，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墨，你不覺得自己的生活很無聊嗎？一點樂趣都沒有！」俞欽指著青年的鼻子。
「不覺得。」墨向來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
「你怎麼會這麼沒有夢想呢？」俞欽皺起眉頭，「我聽說了，你竟然連退休後想做什麼都不知道？」
「因為我不打算退休。」墨的口氣帶了點理直氣壯。
「你知道這件事讓多少女孩子心碎嗎？你以為有多少人夢想著等你退休後就嫁給你當新娘？」俞欽瞇起眼睛，想起了早上綠綠說出這句話後，辦公室裡的女孩子們滿臉錯愕的場景。
墨狐疑地反問：「有人想嫁給我？誰？」
「……我真不曉得你那張漂亮臉皮生來是做什麼用的。」
「嗯，要問我母親。」墨完全聽不出俞欽的諷刺。
「啊啊夠了！總之，給我收下瓶子！」俞欽用力拍了辦公桌一下，將玻璃瓶塞進墨的手裡，「上頭有感應術法，如果一個禮拜少於三張紙條，我可是會知道的。」
但這對墨來說完全沒有影響，「不要。」不然你能怎樣？
俞欽露出親切的笑容，「墨，我會沒收你的小燈籠喔？」

於是，墨布置簡約樸素的房間裡，又多了個漂亮的玻璃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