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ce in the Moonlight

　　　※架空

書店的早班店員換人了。在上個禮拜三。

對於每天光顧這間書店的黑子哲也來說，發現這件事挺簡單的。

不過，即使是生性平淡又不容易動搖的他，在下班後，一推開掛著一小串鍍銅風鈴的門，就看見站在櫃台幫人結帳的店員，變成了一位黝黑、看起來有點凶神惡煞的高大青年後，還是著實地吃了一驚。

原本那位開朗可愛、喜歡纏著自己說話的女店員，不曉得是被調職、還是辭職了？有點好奇，但黑子沒有多事地去問。

反正換了店員，也沒什麼太大的差別。

對他來說，正好多一個可以觀察的對象──那是黑子為數不多的興趣之一，而且，外表看起來和書店無緣的青年，引起了他的興趣。

一開始只是利用結帳時間，偷偷觀察對方的長相。

狹長的眼睛像夜空一樣的深藍，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緊抿、眉頭皺得快生出川字。不曉得是天生這副兇惡的長相，還是時常心情不好。

說話很懶散，沒有一般店員的親切和周到的禮貌。

「五百二十圓，要包嗎？」──通常都是這種模式。而收完錢後，根本是看心情才會對顧客說謝謝。不會規矩地用雙手遞書，或是向顧客點頭致意。

畢竟這是家挺有名的連鎖書店，而非鄉下的雜貨店，再怎麼說都應該有過員工訓練吧？還是近年經濟不景氣，連帶著訓練的時間都縮短，以精簡人事費用？

黑子隨意地猜測著。

但，店員的態度他不是很介意。接過包好的書後（技術意外地還不錯），黑子仍舊會禮貌地說聲謝謝。有時候對方沒回答，他也無法得知自己的聲音到底有沒有傳進他耳朵裡。

新店員處理事情的態度也十分散漫。雖然不至於忘記讓新書上架，但是偶爾請他幫忙查詢時，會自言自語著應該是還有貨吧我去倉庫找看看，翻了半天找不到，才想到可以先用電腦查詢庫存。也曾經發生過為了搬貨，不小心踢倒還沒收拾的水桶，導致少部分的書籍泡湯的事。

儘管都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件，但黑子覺得，那位叫青峰的新人到現在都還沒被投訴過還真是個奇蹟。

新店員來了幾個禮拜後的某天，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假日，書店的大人物來巡視了。為什麼會知道對方是大人物？因為時常光顧書店的黑子曾經看過他不只一次。

黑子本來在想，那位懶散又沒禮貌的店員，會不會多少裝個認真的模樣給老闆看。結果完全和平時一樣。而且，那兩人貌似是舊識。

「你來啦？」青峰上半身趴在櫃台，單手撐著臉頰問。

「當然。我說過我會來的吧？」大人物挑起眉，細細觀察了整間店，「嗯……本來預計會看到髒亂的模樣，看來我低估你了。」

青峰哼了一聲，「廢話！我可是天天打掃的！」

──雖然都是一邊打盹一邊拖地的。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的黑子默默地想。

大人物不以為然地說：「那是店員的職責。別說得好像你很厲害。」

「好啦好啦！」青峰不耐煩地揮揮手，「如果沒事就快走，你不是很忙嗎？」

「……要不是看在朋友一場，我早就開除你了。」大人物雙手抱胸，瞇起眼睛瞪著青峰，「大輝，你知道大家的個性雖然都是那樣，但都很擔心你，快點把心情調適好吧。」

按照那個屌兒啷噹的個性，應該會回嘴的青峰，卻沉默了。

原來他叫做大輝啊，還真是個張揚的名字。黑子腦袋裡轉著無關緊要的事。

似乎是發現了有旁觀者，或是純粹趕時間（黑子寧願相信是前者，畢竟能發現他的人少之又少），大人物掃了四周一眼，吐了口氣後說道：「那我走了，過陣子會再來。」他抬起手，便轉身離去。

目送著大人物走後，青峰按著眉心揉了揉，喃喃嘀咕著些什麼。

因為有些距離，無法確切地聽到內容，但從那樣的表情看來，大概是想起了什麼很懊悔的事情吧？

黑子意外地發現了看起來大而化之的店員，其實挺憂鬱的。

　　※

會和青峰大輝開始真正有交集，起因是一個非常微小的契機。

黑子習慣找到想看的書後，會找個無人打擾的角落捧著看。有時候是站著，更多時候因為剛下班的原故感到疲累，會側靠著櫃子。

通常翻了幾頁後，如果是對味的作品就會結帳帶回家，坐在他喜歡的木製書桌上，邊喝著速食店外帶的奶昔，邊細讀。

但，也有在書店一翻，便太投入書中的世界，而不小心忘了時間的情況。

那天就是如此。

他靠著書櫃，眼睛追逐著文字，完全沒有注意到書店內已經播放了提醒顧客們關店時間的廣播，當然也就無法躲過突然飛過來的一堆紙箱。

幼稚園老師的工作，讓黑子必須時常搬運東西。被到處亂竄的小孩子撞倒，而灑了一身熱湯、或是被球敲到頭而昏過去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所以埋入紙箱堆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不過肇事主很堅持要賠罪，黑子便懷著愧疚的心情，把那本其實算是罪魁禍首的書免費帶回家了。

在離開書店前，青峰咧著嘴笑道：「喂，下次要記得注意時間啊。」

第一次看到對方的笑容。發自內心的笑容。

所以他忍不住跟著微笑了。

隔天開始，黑子哲也有了個大發現。

「日安，青峰君。」

「唷！哲你來啦。」

青峰大輝其實是個很好相處，又很容易懂的人。

熟起來後，漸漸理解了他不是表面上那樣粗魯又沒禮貌的個性。嗯……這樣說好像有點不對？畢竟黑子也沒見過青峰乖乖和其他客人打招呼。

正確來說，應該是屬於會對認同的人親切的類型吧。

像上次和那位大人物的相處方式，雖然沒禮貌了點，但判斷的出來兩人是有些交情的。

黑子不曉得自己算不算在那個「有交情」的範疇裡，不過，他挺享受青峰看到自己時，就會露出笑容的特別待遇。

而且很少人能像青峰那樣，一眼就能找到他。

由於自身的存在感過低，結帳時的不方便已經是家常便飯。上一任的女店員姑且不論，無論是在超市或百貨公司甚至電影院，時常會遇到被「不小心」插隊的情形。

因為很習慣了，所以黑子會耐心地站在櫃台出聲喚到店員注意到他為止。

但那次可能是客人太多了吧。忙著結帳的店員完全沒注意到，而將他放置了半個小時左右。

當黑子已經開始有些無奈時，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吼了起來。

「良你這白癡！沒看見那位客人排很久了嗎！？」

看著青峰往慌張的同事頭上拍下去，黑子對他多了些敬畏和滿滿的感激。

偶爾，單方面的閒聊或抱怨也讓他覺得有趣。

「喂哲，你怎麼那麼閒啊？天天都到書店不煩嗎？」青峰說出了身為一個書店店員最不該說的話。而且對象還是老主顧。

幸好黑子知道他是無心的。

「不閒喔，」他回答，一邊攪拌著奶昔，「而且我很喜歡書。」

暫時還不想提到自己的工作，就怕以他了解到的青峰，會震驚到把嘴裡的晚餐全噴到自己臉上。

而幾個月後的暑假，黑子更得知了青峰的興趣。

有些中暑而不舒服的他蹲在一旁休息，看著高大的青年抓著網子在樹下跳來跳去，再看向青年交給自己拿著的捕蟲盒。

「滿滿的呢……」他戳戳那個盒子。裏頭傳來了蟬群的哀鳴。

「哲！快快、盒子拿來！」那一頭的青峰興奮地叫起來。

「又抓到了嗎？」黑子問，乖乖地把盒子遞過去。

「當然啦！這可是本大爺的專長。」青峰笑得十分得意，裝好戰利品後，又轉身去尋找下一個目標了。

黑子拉低了寬大的草帽帽簷，心想：或許在這方面，青峰君比我還適合當幼稚園老師吧。

　　※

習慣是件有些可怕的事。

從他們認識對方起（扣除掉偷偷觀察青峰的那兩個月），已經過了將近八個月的時間。也就是快要一年了。

黑子沒想過自己竟然將時間記得如此清楚。

或許，突然闖入他的生活、而且從此不曾看丟過他的青年，對他來說是非常特別的吧。不僅僅是多一個認識的朋友這樣的意義而已。

看書時多了一個會突然蹦出來打招呼的對象。

吃飯時多了一個能閒聊的對象。

逛街時多了一個可以幫忙提重物的對象。

無聊時多了一個可以打電話殺時間的對象。

煩悶時多了一個能夠傾訴的對象。

不知不覺間，竟然依賴對方到這樣的程度了。這是他從未預想到的。

很開心。雖然他們兩人的性格可說是極端的存在。

但，比任何之前認識過的朋友都還要開心。比找到志氣相投的作品還開心。甚至比喝著他最愛的奶昔時還要開心。

連一起熟識許久的火神都說，黑子，最近你的笑容變多了。

是否真的是這樣？黑子不曉得。但他覺得，這是個不討人厭的改變。

因此，當這樣的習慣突然被打破時，黑子哲也頭一次體驗到了他無法形容的感覺。

「代班？」黑子愣愣地重複了對方的話。

「是的。」女孩笑瞇瞇地回答。

當他推開書店的門，習慣性地要向通常都在櫃台打盹的青峰打招呼時，卻發現站在那裏的是在青峰來之前的女店員，桃井五月。

「阿大他有些事情呢，所以這禮拜大概都不能來了。」

桃井是這樣說的，帶著滿臉的抱歉。

黑子記得自己當時還想著：原來桃井小姐不是辭職，應該是調到別間分店去了吧？然後就如同往常般，逛起了新書入荷區。

本來還覺得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去書店時，少了一個聊天對象嗎？而且桃井也說了，青峰只請一個禮拜的假。所以黑子便沒怎麼放在心上。

但是在第二天，他不曉得第幾次隨手要把買好的菜交給總是站在自己身邊的某人代拿時，才發覺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

「真是壞習慣……」黑子有點頭痛。

他揉揉太陽穴，轉身看著掛在牆上的月曆──還有五天啊……

於是，草草結束晚飯後，黑子拿起手機，決定撥給青峰。

到底是不是因為自己感到不習慣、或者是有點寂寞了等等奇怪的理由並不重要，反正，打電話關心朋友是很正常的吧。他這麼告訴自己。

但是連續播了將近十通，聽到的都是電子女聲的回應後，黑子開始覺得慌張了。

看了看時鐘，現在也才晚上七點半。不負責晚班的青峰，如果沒和黑子一起吃飯或採買的話，這個時間通常都閒著沒事做的。

黑子放下手機，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走進浴室沖澡。

二十分鐘後，他坐在床邊擦著頭時才想到，貌似忘了仔細問問桃井，為什麼青峰要請假了。

不過這個時間的書店裡，負責的店員是櫻井。黑子和他並不太熟，所以就算急著想知道青峰的去向，也不好意思過去問。

「呼……」黑子將濕漉漉的毛巾扔上桌子，往後倒上床。

只好等明天再去問問桃井小姐吧。他心想，閉上了眼睛。

　　※

一個禮拜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就這樣結束了。

青峰大輝準時地回到了岡位上。

當黑子發現那個正在拖地的熟悉身影時，莫名地鬆了口氣。

他用比平常還快一些的腳步，來到友人的身旁。

「好久不見了，青峰君。」黑子開口說。

「唷！哲！好久不見啦！」青峰看起來心情非常好。

他扔下拖把，伸開雙臂給了黑子一個大大的擁抱。

「唔、青峰君？」黑子有些訝異，畢竟在他的認知中，這是只有身為歸國子女的火神大我才會做的洋派作風。

「嘿嘿，我不在的這個禮拜，有沒有長高了啊？阿哲小朋友？」青峰一邊開著玩笑一邊揉他的腦袋。

黑子有點無奈地掙脫開，「怎麼可能長高。」

「是嗎？」青峰湊到他面前，露出笑容，「那，有沒有想我啊？」

他想，直腸子的青峰君應該是不帶任何奇怪的心思說這句話的吧？但是卻讓他覺得微妙的有些心虛，彷彿被戳到了罩門似地，一瞬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呃…」黑子不知所措的移開視線，「那個……」

要怎麼說呢？

說沒有人一起吃晚餐不習慣？說沒有人在看書看到一半時冒出來嚇自己不習慣？說沒有人打電話來騷擾不習慣？

說他覺得少了青峰大輝，就渾身不對勁的不習慣嗎？

青峰看他半天說不出答案，奇怪地皺皺眉。

「哲──？」他拉長音喊他，大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唔！」黑子這才從神遊回來，尷尬地漲紅了臉，「我………」

大概沒料到會有這種效果，青峰訝異地睜大眼。

「哲，你……」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表情的哲。

「青峰君，我、那個……」

白皙的臉頰透著紅，圓圓的水藍色眼珠慌張地轉動。

──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呢？黑子覺得心臟跳得莫名快。

「哲，你還好嗎？」青峰看他的臉越來越紅，伸手想摸看看他的額頭。

「別摸！」黑子有些激動地喊，雙手摀住臉。

「……喂。」青峰無奈地搔搔頭，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怎麼辦？

黑子緊緊把臉埋在雙手間，透過手指間的隙縫偷看著對方。

怎麼辦？

這種突然冒上來的心情，該找誰來幫他解釋才好？

中場休息-黑子哲也Part1-

＊後記

黑子的想法什麼的，實在是很怕不小心就OOC了。

於是寫文時變得綁手綁腳...我想我盡力了，如果還是有些怪怪的，就請原諒我吧。

歡迎抓蟲或留言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