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ce in the Moonlight

　　※架空

早班店員的一天，是從大清早七點半開始的。

書店離家只有一個車站的距離，搭個十五分鐘就能到站。早餐有時候在家裡吃，有時候在路上進超商買個飯團解決。八點四十分左右，進了書店後開始整理櫃台、排書、或和書商連絡。雜七雜八的事情做完後，十點十五分準時開店。

地點是在並非毫無人煙的鄉下，但也不算人多的住宅區附近，早上客人也少，所以早班的店員就只有一人。

開店後通常都趴在櫃台昏昏欲睡，或者拿出手機打發時間，有時也會蹲在店門口發呆。

「……我說你的日子會不會太清閒了？」黃瀨涼太一走進店裡，就看見正在打哈欠的店員先生。

青峰瞥了他一眼，「嗯？你這麼早來，不也挺閒？」不是忙得要命的模特兒嗎？

「是你叫我幫你想點辦法，我才特地找空檔跑出來的耶！」模特兒委屈控訴。

「我哪有叫你那麼早來？我也沒有叫你幫我想辦法吧！」青峰翻了翻白眼。

那次，接到了這煩人傢伙的電話說「小青峰你最近還好嗎不要再鬱卒了喔要不要一吃頓飯啊？」他本來想拒絕，但想起那本被自己裝做還沒到貨的書，雖然最後還是乖乖交給哲了，但是……

他決定擇期不如撞日。反正人都自動送上門來了，哪有不利用一下的道理？

可現實是殘酷的。尤其是被抓到把柄之後。

「幫助朋友是應該的啊，不用跟我客氣喔小青峰？」

黃瀨笑得一臉純良，白亮亮的牙齒閃得青峰有點頭痛。

──早知道就不把事情告訴這愛湊熱鬧的蠢蛋了！

那天大概是天氣不錯，讓他心情很好，所以一下子就把心事全抖了出來。

對面的友人聽得津津有味。

「這不就是戀愛嗎？」模特兒就是模特兒，甩著薯條說話也可以有型到讓人火大。

他不悅地嘖了一聲。「你小聲點啊黃瀨！」無論是對方說的話，還是表情動作都讓他想揍人。

捧著靠臉吃飯的職業，黃瀨涼太有義務保護自已的飯碗。他很識相地將薯條塞進嘴裡，挺直腰桿子，表情非常有誠意地說道：「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喔，小青峰。」

青峰悶哼一聲，批准他繼續往下講。

「你想想嘛，你以前交往過的女孩子最後都是怎樣分手的？」黃瀨抽起紙巾擦了擦沾滿鹽粒的手指，「理由不都是小青峰你嫌人家太黏了嗎？」

不是要求照三餐打電話問候，就是開車接送。更甚者還有堅持天天要約會的。這對喜歡有自己空間的青峰來說，和逼他戒掉收集小麻衣的寫真集差不多崩潰。

「但是這次呢？」黃瀨看見友人沉默不語，知道自己點對了方向，有些得意地笑了，「你主動去幫他搬東西、幾乎天天通電話，連約會也有過了不是嗎？」

約會？青峰想想他和黑子一起去抓蟬的夏天，與其說是約會，不如說是兩個閒人的郊遊才對吧。

「那不算約會啦。」他底氣不足地反駁。

「不然怎樣才叫約會啊？」黃瀨攤手反問。

……說的也是。是不是約會，要看當事者如何定義的吧。

不過重點不是這個！

「你覺得、我真的……對他有意思？」青峰猛吞口水。

這種事情，他覺得問長期和女孩子打交道、又身處險惡演藝圈的黃瀨準沒錯，所以才約了人吃飯想聽聽看他的說法。但真的得到答案後，他又產生了不會吧怎麼可能這麼瞎的鴕鳥心態。

「說穿了，」黃瀨笑得狡黠，「你只是不敢承認而已吧？」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珠子帶著明顯的調侃。

青峰那張黑黝黝的臉，一下子染了點紅（儘管不是很容易辨識）。「喂！」

難得看到這樣的青峰，黃瀨覺得非常稀奇。「為什麼不想承認？對方是不能喜歡上的人嗎？」

這個腸子直通到底、說話不經大腦的傢伙，竟然也有這種時候。

「……你不懂啦，」青峰低下頭，拼命往嘴裡塞雞塊，「他一定、只把我當朋友、絕對不會想那麼多……」

如果被朋友喜歡上了，就連他也會有點嚇到。更何況（看起來）比他還要不擅長人際關係的黑子。

要是冒冒失失地告白，結果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朋友該怎麼辦？

「嗯……」黃瀨越來越感興趣了。他探出身子湊向青峰，「哪，對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實在太令人好奇了，不問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深藍色的眼珠子瞥了他一眼，不甘不願地嘀咕一聲：「……是男的。」

黃瀨眨了下眼，「咦？」

「我說，對方是帶把的。」

倒數計時。

三、二、一。

「蛤啊啊啊啊──────！？」

　　※

喜歡男人是件很怪的事嗎？一定是的吧，尤其是這樣的自己。

明明以前也交過幾個女友，興趣是收集寫真集，最喜歡的是柔軟的大胸部。這些他很清楚，當然到現在也是他的（不良）嗜好。

所以為什麼偏偏這次攤上了一個同性的傢伙，還因此而慌張失措不已，這他怎麼也想不透。

黃瀨問他到底喜歡對方哪一點？他想，那就數看看吧。不過當然是憋在心裡偷偷數沒有講出來。他還是有點羞恥心的。

為什麼喜歡哲，並不是太難回答的問題。

喜歡他安安靜靜、處事不驚的樣子，固執的地方也有點吸引人。被那雙天空色眼睛注視的時候，自己能毫不猶豫地看回去，不帶一點窘迫。

和哲在一起，很舒服。

──喂、到底是怎樣啦？黃瀨興奮得要命，活像要嫁女兒。看了就煩！

於是他懶洋洋丟出一句：「不曉得！」

也不管對面那隻吵死人的哇啦哇啦叫著怎麼可能不知道啦你在敷衍我對吧小青峰？太過分了！

他毫不給情面地摀住耳朵，看著對方忿忿不平的臉覺得挺得意。

－－有喜歡的人肯告訴你就很好了。怎麼可能連細節都一一交代啊？

對了。青峰忽然又想到了一點。

或許當初開始相處時，這點對自己來說才是最重要的吧。

因為，哲是唯一不會拿過去的事來煩他的人。

　　※

幼稚園的放學時間是下午三點，而老師們的下班時間是四點。

會知道這些當然都是哲說的。

而上早班的青峰到五點半下班，接下來的晚班是良負責的。通常都是這樣。

所以，那天臨時和良對調班表，剛好送到的貨又比較多因此多了一堆紙箱要處理，結果和哲來了一個戲劇性的命運相會，一定是注定的吧。

有時候青峰會想，如果那天自己早上沒有睡過頭，打電話硬逼家住在書店附近的良和自己調班的話，他和哲到現在一定不會是這樣的吧。

而自己的心境搞不好也還沒從那團泥淖裡抽出來。

在雜誌區晃來晃去的黃瀨，忽然問道：「欸，小青峰。」

「幹麻。」

「你……」頓了一下，「上次的檢查，還、還可以嗎？」他背對著櫃台問。

把臉頰支在手掌上的青峰心想：果然是要問這個。

「誰叫你來問的？赤司？」他知道黃瀨儘管關心自己，但也知道自己的底線，所以不可能隨隨便便就開口。

「唉……」黃瀨蹲了下來，假裝翻找雜誌，「因為，大家都擔心你啊。」

「哼。」

青峰沒有回答，只覺得有些煩躁。他當然知道身邊的人都在想什麼，又沒蠢到這種地步。

擔心他走不出來，所以把書店店員的工作丟給他。

擔心他想不開，所以時不時打電話來逼他做心理測驗。

擔心他食不下嚥，所以會寄點心給他當補給品。

擔心他不想回原來的地方，所以偶爾會約吃飯來勸勸他。

一個個都把他當作需要人照顧的小屁孩看待。

青峰大輝從來沒想過那群人竟然有這麼雞婆的時候，明明平常都是悶在自己的領域裡懶得和外界碰觸的人。

說沒有一點開心是騙人的，但，發生過的事真的可以這樣就忘掉嗎？

「小青峰？」黃瀨的聲音聽起來很緊繃，肯定是緊張過度吧。

赤司不曉得拿了什麼威脅黃瀨來問自己的檢查結果，青峰難得同情了黃瀨一回。「檢查結果沒有問題，這漾滿意了嗎？」

「是、是嗎？那就好……」

黃瀨鬆了口氣，總算從原地站了起來，拼命搔著臉頰咕噥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青峰瞪了他一眼，「老子才沒有那麼體虛！」

黃瀨愣了一下，然後終於轉過身面對他，「哈哈哈、說的也是呢。」

臉上已經沒有剛才的僵硬了，而是換上了被青峰恥笑為營業用的笑容。

「哪，小青峰，嚴肅的話題已經結束了！那……」

「閉嘴！」想也知道黃瀨要問哲什麼時候會來，青峰斥喝一聲打斷他，指指時鐘，「快到午餐時間了，去幫我買個吃的回來。」

「……好啦好啦。」

從認識以來就一直擔任被欺壓角色的當紅模特兒，乖乖地戴上墨鏡和帽子，慢吞吞地走出書店。

後面還傳來厚臉皮的店員喊著：「我要過兩個街角黃色招牌那家的牛肉咖哩燒肉套餐喔！」

　　※

時間過得不快不慢。午餐過後，到了開始有點客人的時段。

黃瀨將帽子拉得低低的，選了個不引人注目、又能偷偷瞄著青峰工作樣子的角落站著。

距離那件事發生，已經過了快一年，當初暴躁又頹廢的傢伙已經可以乖乖地站在櫃台面對人群了，真是不可思議。

赤司提出要青峰到他的書店工作，當作散散心時，黃瀨還覺得這真是個奇怪的方法。明知道青峰處於有點自閉的狀態，還讓他坐這種工作嗎？

但事實證明赤司大人的話永遠不會出錯。

「不愧是小赤司呢……」黃瀨感嘆著。

看著青峰懶洋洋地幫客人結帳、包書，或偶爾到書庫找書，和他先前那份工作時完全不同的樣貌，讓黃瀨忍不住想：果然是需要換個環境的啊。

但是，青峰是不可能永遠悶在這小小的書店裡一輩子的吧。

雖然好像還沒完全擺脫陰影，不過看他說出檢查報告沒問題時，有些雀躍的模樣，就曉得了。

青峰一定會回到他原來的地方去。不知道還要花多久的時間，但是一定會。

「一定會的。」

黃瀨不小心脫口而出，然後發現旁邊有幾個OL往這裏偷瞄過來，連忙抓起一本書遮住整張臉。

下午四點半，書店裡已經裝了一群吱吱喳喳的中學生、幾個牽著小孩子的主婦、彎腰駝背卻正經八百拿著財經雜誌的老先生。

獨獨不見那個聽說四點下班後，會到書店光顧的主角。

真好奇啊，能讓小青峰喜歡的人。黃瀨滿腦子的八卦心態。

光從青峰的描述是想像不出來的，誰讓青峰就那點文學造詣？

什麼叫做小小的一隻、眼睛圓圓的、不說話時看起來像外星人、說話後還被當作隱形人的人類？那是什麼神祕的生物！根本不算人類了吧！

所以黃瀨決定親自一探究竟，反正還有赤司的命令在身，也是個來看熱鬧的好藉口。感謝赤司大人。

一邊想著大不敬的事，一邊邁開腳步問那個正在點書的傢伙，「哪、小青峰，那個黑子什麼時候會來呀？」他等到心急了啊！

然後馬上收到一個白眼，「吵死了！沒看到我在忙嗎？」

「呃、可是……」黃瀨無辜地摸摸鼻子，「人越來越多了，再不快點走我也有麻煩嘛。」

「那你就別來啊！」青峰沒好氣地站起來，指著他的背後，「而且，哲的話他早就來了啊。」

「欸？」黃瀨愣了一下，緩緩轉過頭。

「你好。」

他看見了，站在自己背後，面無表情的外星人。

中場休息-青峰大輝Part2-

＊後記

想說放著慢慢寫，沒想到就過了兩個月XD

黃瀨的回合，不小心就太多戲分了，可惡！原來我這麼喜歡他嗎！

稍微解釋一下小細節。

日本的書店都會幫客人用紙把書包起來，因為日本人喜歡隱私。當然也可以選擇不用包。

不像台灣的捷運三分鐘就一站，日本坐15分鐘過一站很正常，而且算近的XD

青峰點的那家黃色招牌的燒肉店，叫做元祖燒肉，超好吃，有機會請各位一定要吃看看！不過那種店，女孩子進去會一直被看就是了，日本人真的超奇怪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