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ce in the Moonlight

※進擊的巨人衍生文

※概念延續上ㄧ篇的A Secret

※阿樽的點文

人總是會老的，這是自然的定律，任誰都無法抗衡。

只是，在這性命如糞土般，隨時能被帶走的世界裡，對人們來說，能夠平安地活著的話，感受到身體機能的衰退，甚至是件幸福又奢侈的事。

活下去，能勝過任何欲望。

「先回去休息了。」照常回報完畢後，里維說道。

「嗯，今天也辛苦你們了。」艾爾文點頭，目送他的下屬離去。

路上，陸陸續續地遇到幾個團員，鑒於軍中嚴謹的從屬關係，所有人不例外地都格外認真地向里維打了招呼。

平常的話，里維會覺得這沒什麼，但在今天，他焦躁地腹誹著這該死又無意義的軍人禮節。

好不容易回到房間，遷怒般地用力甩上房門──本來只是想消消氣，卻讓傷口一疼。

「嘖……」

里維煩躁地將斗蓬掛上衣架，捲起袖子，握緊拳頭。

滴答。

血珠緩緩延著左手臂彎滑落，在乾淨到幾乎能看見反光的地面，映出怵目驚心的鮮艷痕跡。

受傷對調查兵團來說是家常便飯，只要有一口氣在，就是神明保佑──無論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神。

但他不一樣，他不能和那些小兵小卒一樣，受過傷就算了。

右手緊緊按著傷口，忍著刺痛翻找出急救箱，做過簡單消毒後便用紗布緊緊捆上。

吐了口氣，里維窩入沙發，閉上眼睛緩過痛覺。

「太失敗了……」

太失敗了，竟然會受傷。

今天遇到的，不過是幾頭不超過十五公尺的巨人，連中型都算不上。應該要做到全身而退的。

回程的路上，他小心翼翼地沒讓同行的團員們發現，回本部後也沒到醫療室去接受包紮。

攻擊的判斷並沒有失誤，武器和立體機動裝置也沒有出問題。

有異狀的，是自己。

里維睜開眼，輕輕撫著白到刺眼的紗布，想著那底下不長不短，不深不淺的傷口。

雖然事後惡狠狠將那頭巨人的牙齒全打碎當作報復，但心裡的動搖仍在。

下意識地想避開重點，但里維很清楚答案是什麼。

從他被艾爾文帶回來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年了？

在他想咬破嘴唇逼自己別想太多時，門被敲響了。

「兵長，請問您在嗎？」

這個充滿活力的聲音，只屬於一個人。

里維不加思索地哼了聲，「進來。」

艾連那顆黑亮的腦袋，立刻出現在視野裡。

「您在休息嗎？有打擾到您嗎？」發現里維渾身放鬆地靠在沙發上，艾連侷促地問。

「在你敲門前，你就該先設想這個問題了。」里維斜睨了他一眼。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點蠢，艾連僵硬地搖頭，「抱、抱歉……」那雙精神的金色眼睛，不安地垂下。

「別老是站在門口，你來幹麻的？」里維坐挺身子，漫不經心地問，同時若無其事地將左手袖子迅速拉下。

應該，沒被艾連看見吧？他想。

「呃、嗯……」艾連搔搔頭，「只是來看看您有沒有怎麼樣。」

里維眉毛一挑。

這小子，口氣挺大的？

注意到里維明顯不悅的表情，艾連緊張地猛搖手，「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說要來和您說說話什麼的……兵長這幾天都在忙我也一直沒時間來向您打招呼、呃，我是說，我的意思是、就是那個嘛！畢竟兵長也算是我的監視人，好幾天不見應該會有點難對上面交代吧？我想說，乾脆就自己來讓您看看我沒出什麼狀況，呃啊哈哈哈哈……」

我在說什麼啊！艾連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有點哽咽了。

里維瞇起眼睛，冷笑，「語無倫次毫無重點。」

「…………非常抱歉。」

「……」

少年那副快要哭出來的委屈模樣，看得里維心煩意亂。

「反正有韓吉盯著你，我也不需要太擔心。不用特地來找我。」他說。

本來還想辯解什麼的艾連，聞言後，露出錯愕的神情。

里維知道不該因為自己心情差就拿少年出氣，但他不打算收回說出口的話。

「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

很多事情的開端，最初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當事人甚至覺得自己是無心的。

但，無心的話語總是最傷人。

里維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多傷人，或者艾連有多麼的玻璃心。可他總覺得艾連在躲自己，無論是有意無意。

儘管他忙著和團長討論下回的牆外探測任務，很少在外頭閒晃是原因之一，不過里維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比如說，之前會常常來找自己高談闊論所謂「艾連的觀察日記」的韓吉，最近都沒出現。

──里維也不是很想聽「艾連洗澡時會從脖子開始洗唷」這種無聊報告就是。

如果時間充裕的話，里維可能會乾脆直接去抓人審問，但滿腦子的公事也無暇讓他多想。

比起艾連到底有沒有躲著自己，更重要的是，他的受傷率增加了。

「呿！」

里維惱怒用拇指劃過臉上的擦傷，躲在巷角豎耳傾聽敵人毫無固定頻率可言的腳步聲。

奇形種就是這點麻煩。

估算過時間後，里維扭動肩頸，接著輕盈地跳起，踩著牆壁、以長刀作為輔助，俐落地跳上屋頂。

果不其然，那頭奇形種很快便張牙舞爪地撲至眼前。

「來吧！」

里維怒吼，揮刀劈向巨人貪婪伸至眼前的長臂。

手臂發出啪滋的斷裂聲。

趁著巨人在哀嚎時，跳上巨人的肩膀，抽起另一邊的刀子直直砍入巨人的後頸。

巨人慘叫幾聲後，被里維一腳踹下屋頂。

「吵死了。」

傷口在臉上的話，是怎麼擋也遮不住了。更何況他為了方便，一直蓄著短髮。

同行的調查兵驚訝地眨眨眼，「兵長，您的臉上是……」

幸好傷口很淺，里維隨口回了句「沒事。」就敷衍過去了。

那位調查兵也沒再多說什麼。

畢竟以里維那囂張的外號，沒人會認為區區一個奇形種，能讓他受傷。

但里維知道，再有下一次，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不是沒想過可能會有這天，但總覺得不可能這麼快發生。

憤怒、不安、無法冷靜，更多的是不甘心。

不甘心可能得靠合作才能勉強殺死敵人。

不甘心可能漸漸會拖了團隊的後腿。

不甘心可能某天就回不到牆內。

一切都只因為年紀大了。

三十五歲，對正常人來說根本算不上老。

如果這世界沒有巨人的話，人類的平均壽命是可以達到七十歲的。

三十五歲只有平均壽命的一半，根本才剛開始而已。

但里維清楚，一次一次任務的消耗，早就超過了身體負荷。提早的機能衰竭不是沒有可能。

若是再年輕個幾歲，他可能會想，死了的話那也是命，怨不得人。

而現在他──雖然不想承認，可他也有了牽掛。

在那個毛毛躁躁的少年長大前，說什麼也不能先倒下。

他們悄悄說好了約定。

所以，他不能食言。

　　※

接下來的任務裡，彷彿是要兌現諾言般，再也沒有意外受傷。

或許是里維適當地加了鍛鍊計畫的成果，或許是前陣子運氣差、現在總算恢復了實力，無論如何，狀況總是好多了。

而距離艾爾文策劃好的下回牆外探測任務，也不久了。

在這段期間，除了演練之外，里維只需要好好修身養息。

多虧多了些閒暇時間，他重新想起了「艾連好像在躲我」這件事。

里維心不在焉地打掃著房間，回想剛才遠遠看見了某個熟悉的身影，正想著好久沒見了，對方竟一個閃身就跑得不見蹤影。

難道上回無心說出的話，真的讓艾連這麼介意嗎？

「唉呀！又在打掃了？真是勤快呢！」某個煩人的傢伙偏偏在這時出現了。

里維心底起了不好的預感，表面上仍沒有動搖。

「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隨便闖進來。」

「別介意嘛！」韓吉笑瞇瞇地背著手湊過來，「而且是你自己把門開著的呀？」

里維瞪了同袍一眼，「巨人把嘴巴張著，你也要跳進去當餌食嗎？」

「你這是偷換概念！」韓吉鼓起臉頰，下秒馬上又變得滿臉幸福，雙手捧著臉喊道：「啊──不過要是能和巨人多多親近，被吃下去我也是心甘情願唷！」

這傢伙腦袋都在想什麼，里維向來搞不懂，也懶得去理解。

他拉下口罩，面無表情地指著門口，「你要是來講廢話的就快滾，鞋子髒死了！」害他等等又得重掃一便。

韓吉眼鏡後的大眼眨了眨，很是無辜，「別趕人嘛。」

里維雙手抱胸瞪著他。

「我說就是了。」韓吉裝做害怕的樣子怪裡怪氣地笑起來，「是關於艾連的事。」韓吉滿意地看著里維皺起眉，放下掃帚，他興高采烈地接著說：「艾連這陣子可是非常努力又認真的喔！」

「喔？」里維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

「不是說他之前不乖啦，不過最近還真是異常積極呢。」韓吉扳著手指數起來，「各種實驗都超級配合、到處找人練習體術，甚至還問我可不可以借我家的巨人小朋友對戰演練呢！」

原本還不怎麼當一回事的里維，微微睜大眼──以韓吉對他的了解，這個表情叫做驚訝。

「你不會真的讓他做了吧！」里維的聲音有些拉高。

對巨人有異常執著的韓吉，是很可能會批准的。

「哈哈哈哈！哪可能呢？」韓吉仰頭哈哈大笑，「我家的小朋友都是五公尺的小個子，和艾連對打肯定是被欺負的。我才不會浪費實驗品的數量呢！」

很明顯，韓吉對里維的反應感到十分愉悅。

「……你耍著我玩？」里維馬上散發出怒意。

換做是別人，可能就哈著腰道歉了，但韓吉可不是什麼別人。他是怪人。

「別氣嘛～」他仍然未收斂笑意，爪子還不要命地戳了戳里維的胸口。

里維煩躁地拍開他。

韓吉不介意地聳聳肩，「我只是來提醒你：你家的小朋友，沒有這麼傻。」

里維的身子一頓，表情變得僵硬。

「所以呀，你還是去和艾連…」

沒等韓吉說完話，他便推開對方，快步走出房間。

看著他的背影，韓吉又笑了起來，眼神帶著無奈。

「當然啦，我們也沒這麼傻呢……」

　　※

艾連擁有的力量，讓他比任何人都還要強大，但也異常脆弱。

在巨人之力的運用尚未完全明瞭前，每次使用力量，都是一次的風險。

不曉得由什麼時候開始，里維就把艾連當做自己的責任了。不再是來自上級的監視命令那麼簡單。

看著他難過、看著他受傷、看著他徬徨、看著他的喜怒哀樂。

看著他跌跌撞撞，但一步走得比一步堅強。

里維知道小孩總有一天會長大，可是那天不曉得還要等到何時。

所以他得穩穩地站在這裡，在少年無措時，替他指引方向。

──他一直覺得那是身為上司、身為大人的自己該做的事，一切都很自然。

但是如果哪一天，艾連不再需要自己了呢？

里維發現，自己竟然感到不安。

「反正有韓吉盯著你，你也不用特地來找我。」

說出話的明明是自己，但卻後悔了。

艾連是憑著什麼樣的心境，去找韓吉說「請讓我和巨人對戰」的呢？

因為自己把艾連推開，所以艾連覺得一切得靠自己了嗎？

所以他才躲著自己嗎？

「應該要感到高興才對……」里維喃喃自語。

應該要為艾連的成長、艾連的堅強感到驕傲才對。

為什麼反而覺得難受了？

就像前陣子發現自己的狀態下滑時，感到茫然無措是一樣的。

──他希望自己是被艾連需要的，無論艾連是否這麼想。

　　※

和三笠交手的第N回合。

「九比一。」阿爾明苦笑著揮起自製的克難小旗子。

「啊啊！又輸了！」

艾連不甘心地在地上捶了一拳。

三笠默默地伸手將他拉了起來。

「別灰心呀艾連，」阿爾明在一旁安慰道：「你連續好幾天都這樣練習，沒有充分休息，所以輸在體力上了嘛。」

艾連灌了幾口水，抹抹嘴角，不情願地咕噥：「可是……」

「總之，今天先到此為止了。」三笠盯著他說。

兩名青梅竹馬都這樣講了，艾連也沒轍，只得順從地點點頭。

「那就下午再……」

「下午你得跟我來。」一隻手拍上艾連的肩膀。

「咦！？」少年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更是錯愕，「兵兵兵兵長！？」

里維瞇起眼，「怎麼，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樣？」

「呃！不是這個意思……」

「過來！」里維懶得等他辯解，對三笠和阿爾敏點了點頭當作打招呼，就強硬地拉著人走了。

「是……」

雖然說抓到人了，但實際上要講些什麼，里維還沒有考慮好。

往後瞥了眼滿臉緊張的艾連，他鬆開手，放慢腳步。

「兵長？」艾連小心翼翼地喊了他。

「你最近在躲我。」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沒想到會來顆直球的艾連，呆呆地看著里維。

「為什麼？」

為什麼偷偷躲起來，為什麼這麼拼命──為什麼都沒告訴我？

艾連抓緊衣角，語氣有些不確定，「躲你？」

「看到我就跑，難道不是在躲我嗎？」里維不悅地停下腳步。

「呃……那個，」艾連卻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兵長，您最近還好嗎？」

「明明是我在問你。」

「啊、抱歉……」

少年低下頭，有些沮喪。

──不小心又兇了他。

里維覺得很無奈。怎麼從第一次見面起，就是無法克制自己對這名少年的態度呢？閉上眼順過氣，他揮揮手，「你剛剛問我的話是什麼意思？我很好。」

艾連馬上抬起頭，「真的？那就好。」金色的眼睛帶著喜悅。

──他笑了。

里維暗暗鬆了口氣，「為什麼這樣問？」

「啊？嗯？呃、那個，您之前有受傷，所以……」艾連有些慌張，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才好，就怕講實話會傷害到對方。

里維看著艾連結結巴巴的模樣，總算是恍然大悟：原來，他都知道了啊。

原來是誤會嗎？韓吉那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他哼了一聲，打斷艾連未說完的話：「小鬼，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咦？」

「總之，在那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說好了，要一起看到巨人消失的世界。

不會食言。

艾連驚訝地眨了眨眼，然後笑了開來。

「嗯，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別亂操心。我還沒那麼不堪。」

「嗯。那，剛剛的話，可以讓我說完嗎？」

「什麼？」

「我、我只是想說……」

我只是想說，我也可以做你的後盾。

只是這樣而已。

里維愣愣看著艾連的笑容，然後伸出手，用力揉了揉他的頭。

「哼，做得到的話，你就來試試吧。」

-end-

＊後記

年齡是捏造的，請別介意XD

嘗試寫了點嚴肅的東西，雖然最後還是沒能嚴肅起來而且還亂七八糟嚶嚶嚶－－

總之，希望阿樽會喜歡~